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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徐家的小女兒,徐照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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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,將通往清合觀的路幾乎覆沒住。

天才剛灰蒙蒙亮的時候,徐妙言就開始往這邊趕了。白茫茫的山道上,腳印一路蜿蜒而上。所幸她對這裏熟悉,即便大雪封山,她也能找的見上去的路。

這裏離鎮子有二十幾裏遠,平時鮮少有人經過,如今大雪寒天更加看不見一個人影。

費了好大的功夫,她才終於來到清合觀的門前。

徐妙言跺了跺腳上的雪和泥,才終於扣響了觀門。

不多時,一個眉目清雋,面容俊逸穿著道袍的男子開了門,待看清姑娘頭巾下的臉時,頗為意外:“妙言?你怎麽來了?”

“昨日聽你說阿娘病了,我就過來看看,順便給她熬了藥,帶了點她喜歡吃的東西。”

男子聽罷並未言他,趕忙側身叫她進來。

進了觀內,徐妙言便將頭巾摘下,又小心的將挎了一路的籃子放在地上,這才趕忙去火爐子邊烤火。雖然出門前她盡量的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,可趕了這麽些時候的路,她的手腳也早就凍的沒有知覺了。

道袍男子走到她跟前,俯身握住她通紅的手,眉頭微微擰了一擰,然後單腿屈膝蹲在她身邊,也不顧她的手冰的蝕骨,只放在他溫暖的掌心裏搓了搓,輕問:“手怎麽冰成了這個樣子?來的路上可有摔跤?”

徐妙言甜甜一笑:“沒有。”

“可不要騙我。”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,起身,“那你後背衣裳上的泥是怎麽回事?”

徐妙言倒未註意這個,不過她也不在意:“是跌了幾跤,可籃子裏的湯藥可一點都沒弄灑呢。”

“你阿娘我會幫你照顧,這樣的雪天,你一個小姑娘走山路很危險,下回再逢這樣的天氣可不要冒險來了。”

“沒什麽打緊的。”徐妙言朝火爐靠近了一些,“見到程覆哥哥,再冷的天都不冷了。”

昨天程覆去了縣裏,也跟她說過叫她不必來,亦不必擔心。

不過,她還是來了。

程覆並未再說什麽,只對她笑了笑,隨即出去給她揉了一小團雪回來,遞給她:“先用雪搓一搓,手凍成這樣不要直接烤火,免得生凍瘡。我去把湯藥熱一熱,徐夫人應該快醒了。”

徐妙言便也乖乖的按程覆說的做。

等徐妙言的手差不多恢覆了知覺,程覆已經將她帶來的湯藥重新熱好了。

端著藥進去的時候,徐夫人已經醒了,正靠在床頭,面色毫無生氣。

看見她來,死水一般的眼神裏才恢覆了半點光彩。

徐夫人瞧著她,神色欣喜的喚她,“襄兒”。

這幾年,徐夫人老的很快,才不過三十五的年紀,頭發卻幾近花白。

徐妙言仍舊記得家門未落敗之時,徐夫人身為一家主母的模樣——高貴優雅,盛氣淩人。

與如今這個在道觀茍延殘喘的婦人判宛若兩人。

徐妙言來到徐夫人的床前,柔柔的笑著,輕言道:“阿娘,我給你帶了你愛吃的桂花藕粉糕,不過啊,你得先把藥喝了,好不好?”

徐夫人連連應答:“好,好。只要襄兒陪著阿娘,不要離開阿娘,阿娘就什麽都聽你的。”言罷,徐夫人趕忙接過徐妙言手裏的湯藥,忙大口飲下。

瞧見徐夫人如今的光景,徐妙言還是忍不了心頭一酸。

她雖是徐家的女兒,但並非徐夫人所出。

她本不叫徐妙言,也不叫襄兒。徐夫人對著她念叨的,是她的阿姐徐襄——那個曾被眾星捧月的徐府嫡千金,參知政事最寵愛的掌上明珠。

她叫徐照,只是一個妾室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所生的女兒。

徐妙言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,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三個月後,就因為與別人通奸,還與奸夫合謀謀害她的父親未遂,而被杖殺。

而她也因母親的緣故被懷疑身世,自小就被送回了鄉下她母親的娘家舅舅家寄養,十歲之時才被接回徐府。

她與徐襄有著極為相似的臉,但出身待遇卻十分不同。她自小被視為恥辱,在鄉下受盡苛待和欺負。而她的阿姐受盡寵愛,被人呵護,從未受過一丁點的苦。

外人只以為徐家只有一個女兒徐襄,不知還有庶女徐照。

即便身份清明後回到徐家,她也依舊不受待見,府裏眾人不喜歡她,可唯有阿姐徐襄溫和待她。

過的最開心的那兩年,全因阿姐護著她。

可好日子也僅僅只有兩年,在她回到徐家的兩年後,父親與當時的太傅程延則便因執意主張變法提出推行新政,而被人陷害,落了個不守臣綱,謀逆弒君的罪名。徐家滿門被抄,父親徐巍一幹人等皆被斬首,家眷皆被充了奴。

而要被抄家的前一夜,卻有神秘人提前告知了徐夫人,徐夫人在神秘人的安排下,帶著徐襄和她逃出了京城。

之後,神秘人再也沒有出現過。

後來,徐夫人便帶著她們二人隱姓埋名,化成難民逃難至晉州,即將餓死之際,被一布商徐仁收留,那徐仁瞧中徐夫人的外貌和才氣,便納了她為妾。那徐仁也算個君子,對她們不算嚴苛,可徐仁的原配梁氏卻不是個善茬,一直視徐夫人為眼中釘,更視自幼沒受過什麽屈辱愛頂撞她的徐襄為肉中刺,梁氏又極其小氣是個摳門精,總想在她們姐妹兩頭上動心思,欲將她們二人偷偷賣了換銀錢,好在徐夫人在徐仁那裏說的了話,有徐仁出面,梁氏也不太好輕易造次。可惜徐仁是個命薄之人,半年後就因急病過世了。徐仁一過世,梁氏便肆無忌憚,明目張膽的逼迫徐夫人賣女,如若不願便將其全部趕出去。

徐夫人原沒有過過什麽苦難日子,如今帶著兩個女兒倘若再度流落街頭,若無靠頭必將全部餓死。最終徐夫人私心的保了自己的親生女兒,同意梁氏的要求,悄悄將徐照賣與了他人。而此事被徐襄得知,在她被抓走的半路,徐襄又去悄悄將她救了出來,結果二人被發現,被迫分散逃開。後來,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徐襄。

她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,在外打聽了兩天一夜,都沒有徐襄的蹤影。

自此,她的阿姐徐襄生死不明。

徐夫人亦托人找了徐襄好幾個月都無半點消息,後來,她就瘋了。

徐夫人一開始有時還會清醒,清醒之時會打罵她,而原本最講禮節莊重的她,也會猙獰著臉和梁氏扭打在一起,撕扯頭發。

而她糊塗的時候,還是會恢覆成以前那個姿態優雅的徐夫人,將她當成徐襄一樣疼愛。

後來,徐夫人就徹底瘋了,再也沒有清醒過來。

曾經,徐妙言恨過徐夫人,在徐府之時,她恨自己的生母,更視自己為徐家的汙點,不許徐襄接近自己,更不許府中上下的人對自己好。可在逃難之時,她卻還是帶上自己一起走了。

徐夫人選擇賣她時的怨恨,早就在徐襄因為自己而生死不明之時煙消雲散了。

這五年在徐夫人面前,她一直當著她的“徐襄”。

因那場禍事被殺被流放充奴的人攏共不下百人,唯有她和阿姐徐襄,主母徐夫人,以及太傅程延則長子程覆僥幸逃了出來。

當年,梁氏因瘋病將徐夫人趕了出去,好在程覆及時出現,才在將徐夫人安置在清合觀。

這幾年,程覆一直在幫襯徐妙言,照顧徐夫人。

在徐妙言心裏,程覆早已算是個重要的人了。

程覆對徐妙言一直都很好,就連妙言這個名字,也是程覆給她另起的。

程徐兩家是世交,程覆和徐襄自幼青梅竹馬,感情甚篤。

程覆是除了徐襄以外,第二個待她最好的人。

就算程覆對她好只是因為徐襄——又或是,因為她有著一張跟徐襄極為相似的臉。

不過她並不在乎。

徐夫人喝了藥吃了糕點,說了好一陣的話才又睡著了。徐妙言幫她掖好被角,輕輕的走了出去。

程覆站在門口許久,待她出來將門合上,便看著她沈默了好一會兒。

徐妙言同樣盯著他,眨了眨眼:“你這樣看著我作甚?”

“難為你了。”

聽程覆忽然這麽說了一句,徐妙言怔了怔,隨即笑了一笑:“沒有什麽難為的,畢竟——她也是我的母親。”

程覆知道這幾年徐妙言一直在盡所能的照顧徐夫人,可聽她這樣說,還是不免有些意外。畢竟,他也知她當年在徐府是個什麽處境。

片刻,程覆道:“若是這樣,也好。”

徐妙言見他神色似有心事,欲言又止,便主動問:“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?若是有話,直說也無妨。”

程覆確實是有事要跟她說,沈思片刻,他才終於開口:“梁氏並非善類,即便有你那位繼兄幫襯,一直這樣下去,怕不是長久之計。更何況,”他頓了頓,“你那繼兄徐淩心思並不單純。”

徐妙言聽了,未多言,只道:“那程覆哥哥有何見解?”

“妙言。”程覆走近她一步,忽的就正色起來,“你不該一直寄人籬下,我也不該茍於這清合觀內一直做個假道士,程徐兩家本就是平白受冤,我們何以要像老鼠一樣不見天日的生活?”

程覆之前從未跟她說過這樣的話,但徐妙言知道程覆並非是一個甘心於現下的人。可突然跟她這樣說,還是不免讓她覺得突然。
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程覆繼續說道:“我們現下其實有一個良機。”

徐妙言不解:“良機?”

“這個良機就是——”程覆緊緊的盯著她,頓了頓,接著緩緩脫口而出一個徐妙言熟悉萬分的名字:

“幽州節度使,謝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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